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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究金庸小説中的人物起名文化

    金庸給書中人物所起的名字,具獨到的匠心,很值得做一番探究。

探究金庸小説中的人物起名文化

    給小説中人物起名字並不是尋常且容易完成的工作,在字面意義豐富的中文小説中尤其是這樣。

    名字的字面意義符合人物的身份、性格特點,有的是先有其行事而後表名字,有的是先説名字而後敍其行事,名字與其身份、行事又惟妙惟肖,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。如《笑傲江湖》中日月神教前任教主任我行,從名字看即任意而為,又我行我素,而其行事也果真如此,肆無忌憚,視天下英雄為無物,來去如疾風,氣勢吞鯨鯢,人物的豪情氣慨從名字中就能看得出。又如雪山派的白自在,高高在上,作威作福,最後成了個自大狂,與其姓名,妙合得有趣。“左冷禪”也是寓性格、行事于姓名,這是一個處心積慮一心要吞併異已稱霸江湖的傢伙。單從姓名看,就給以冷僻陰險的印象,這位左兄本已入左道,卻又參的是“冷禪”,如果説野狐禪讓人覺得滑稽,那這冷禪便使人起雞皮疙瘩了。

    金庸作品中還有一類人物的名字,具有豐富的字面意,象一個個符號,解讀起來如飲甘醇,不得不佩服作者精深的文化素養。無一例外地,這些名字的文化含義也與人物本身的性格相符,從而使人物形象顯得豐滿清晰。

    “穆念慈”是一個典型。她是楊康父親楊鐵心的養女,在一場比武招親中,與楊康結下一世情緣,此後,不管楊康多麼奸惡,不管別人怎麼勸解,這個外柔內剛滿腹心事的女子一心只念着楊康,生也好死也好,只認為自己是楊康的人。對楊康念念不能忘懷──正應了她的名字:念慈。“念慈在慈”是一句古語,源自《尚書·大禹謨》:“帝念,念慈在慈”。這本是説大禹非常懷念陶,慈便指陶。穆姑娘念慈,唸的則是楊康。單從字面上看,“念慈”是個温柔、善良、慈和的人,事實也是這樣,穆姑娘確是善良温柔,不僅感化楊康,還悉心照料受了傷的叫花子。

    與穆念慈名字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是木婉清。婉清源於《詩經》中的《有美一人》,是一個男子對山澗溪水旁的女子的吟詠:“有美一人,婉兮清揚”。詩中描寫的女子,美麗清冷高潔,彷彿不食人間煙火。木婉清在《天龍八部》中的出現,正貼合這種意境,她自幼長在山中,不見外人,到大理萬劫谷來尋仇,也以一塊黑布蒙上了面孔,而且她與段譽的相識相交,也是在崇山峻嶺之中,對段譽而言,自是“有美一人,婉兮清揚”。

    武當七俠的老六殷梨亭的名字,起得也極具文采。史載張三丰原有七個弟子,中有殷利亨一人,這個名字源於“元亨利貞”,是俗得極具市井商業氣息的小市民名字,金庸因字換型,因型造意,變成極有詩意的“梨亭”,山亭立,梨樹傍,清峻瀟灑的意境呼之欲出。

    在金庸筆下,名字不僅是供辯認的符號,除本身帶有一定的文化意韻外,也與全書的筆調意境融為一體。

    在金庸的人物名字中,有的堪稱神來之筆,極可玩味。如不同作品中的同被稱做“妖女”的三個女孩子,青青、盈盈、素素,同樣的聰明、任性、潑辣,也同樣能在《古詩十九首》中找到出處:“盈盈樓上女”、“青青河畔草”,“纖纖出素手”,雖然金庸未必參考了《古詩十九首》創造出這三個名字,但三個同樣稱謂、同樣性格的女孩子的芳名,同出現在《古詩十九首》中也頗值玩味。

    郭靖和楊康的名字,來之當時的國難家仇,楊過這個名字,則源於楊康的一生之誤,因而字改之。金庸是如何想起姓楊名過字改之的?原來,南宋時期(與楊過同時代),有個大詞人叫劉過,他的字便是改之,史載劉過也是個慷慨仗義的人,與辛棄疾友善,由劉過劉改之到楊過楊改之,神蹟無痕。

    另一個看是信手而起的名字叫鳩摩智,這個吐蕃國的大國師佛法精深,莊嚴寶相,武功深不可測,人又極聰明,不枉叫了一個“智”。這名字起得也是十分有講究的。東晉時有個高僧叫鳩摩羅什,是印度人,在龜茲弘法,後定居涼州十八年,被東晉政府迎入長安後,封為國師,他翻譯了大量佛經,被稱做“中國三大翻譯家”之一。鳩摩羅什的“羅什”,是龜茲語,意為“智者”,“鳩摩羅什”完全譯成漢文,便是“鳩摩智”。

    象楊過與鳩摩智這類名字,既普通,又自然,其中的文采意藴,藏而不露,正所謂大智若愚──無大智,又焉能如此若愚?

    王語嫣這個名字來自“笑語嫣然”,看似平淡無奇,可這個名字是修訂過的文字,在最初發表時,王語嫣還叫“王玉燕”,從“玉燕”這個庸俗脂粉的面目到“語嫣”這個凌波仙子的境界,同音又不同字,便能看出金庸的匠心。

    由人物名字到人物性格,進而再到全書的意境,如此渾然天成,不能不説這是作家的起名智慧。